第一辑 萨福歌诗101首
P35-37:
1
不朽的、心意斑斓的阿佛洛狄忒,
宙斯的女儿,你扭曲了一干竖琴——
我祈求你,不要用强劲的疼痛,
女神啊,粉碎我的心;
请你降临我,正如
曾经一度
你听到我来自远方的呼唤
遂离开了你父亲的金屋,
乘坐群鸟所驾的金根车
来到我身边——那是从黑色丘陇上
飞起的瓦雀,在半空中
呼啦啦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
而你啊,福佑的女神,
你不朽的容颜带着微笑,
问我是什么样的烦恼,如今又一次
困扰你,为什么你如今又一次呼唤我的名,
你痴狂的心,到底最想要什么?
我该(如今,又一次!)去劝导什么人
接受你的爱情?什么人,
萨福啊,给了你这样的苦痛?
如果现在逃避,很快她将追逐;
如果现在拒绝,很快她将施予;
如果现在没有爱,爱很快就会流溢——
哪怕是违反着她自己的心意。
降临我,爱的女神:解除
这份强劲的重负;成就我全心
所渴望的成就;你
且来做我的同谋!
译者注:
这是萨福遗诗中唯一完整的一篇。
安·卡尔森在笺释中指出“如今,又一次”的反复使用在这首诗中的重要。“如今”强调某一时间的即时性:“现在,正在发生”;而“又一次”强调事件的重复性。放在一起,它们突出了神(“不朽的”)与人(生命短暂的)看待恋爱生活的不同视角:“萨福陷在此时此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阿佛洛狄忒则平静地审视着以‘又一次’编制而成的较大的图案。”(第358页)
全诗以祈祷词的形式写成。但是到了第四段,萨福热切祝求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女神阿佛洛狄忒的声音,一直延续到第六段的结束。人与神的声音的交织,自有一种奇特的效果:我在此遵从卡尔森的做法,没有像其他一些翻译者那样加双引号以示区别。
P52-54:
6
有人说,一队骑士——
又有人说,一支骁勇的步兵团——
更有人说,海上的战舰——
是这片黑色大地上最美的景观;
可是我啊,我说他们都不对;
最美的
应该是一个人的心爱——
无论那是谁。
……
□□□因此
□□□轻柔地
□□□令我想起阿那托利亚——
现在她和我 天各一方。
我多想见她一面,在我眼里,
她行路的姿态,
和她脸庞的妩媚光辉,
胜过利第亚最壮丽的战车和骁骑。
……
译者注:
本诗所使用的修辞手段称为priamel,它的典型结构是列举三样美好事物,而第四样则是最好的。这种修辞手段的目的是唤起注意和进行赞美。卡尔森指出:“萨福列举了三种庄严的男性的意见,然后对之予以反驳。”(第362页)这首诗结束于“出其不意”,恰好描述了萨福的“第四样事物”给读者留下的感觉。
那胜过战车骁骑的,是美。与其说是女性身体的美,不如说是一种精神的美:行路的“姿态”,容颜的“光辉”。或者,与其说是美,还不如说是爱:因为阿那托利亚的魅力,只存在于萨福的眼中。
P71-72:
译者注:
……
卡尔森则以为,萨福诗中的三角处境,勾勒出了“欲望”的基本轮廓:欲望如要生存,必须被延宕——不一定是靠一个第三者,可以使被爱者的冷漠拒绝,家庭的干涉,礼教的阻碍,等等。这些障碍是“欲望”维持下去的关键,因为一旦爱人和被爱者之间的距离不存在了,欲望也就死去了。欲望是一个三分结构,是欲望本身的性质决定了它的组成部分:情人,被爱者,以及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屏障。在这一舞蹈中,人并不移动;移动的是欲望:“厄洛斯是一个动词”(卡尔森《厄洛斯:苦甜》,第17页)。
《会饮》中eros的贫困、缺乏的意象。阿伽通的版本里爱欲是静止的。
P85:
关于赫克托尔带着新娘安德洛玛克回到特洛伊的一段史诗风格的材料。
P99:
35
死去的时候,你将躺在那里,无人
记得,也无人渴望——因为你不曾分享
匹瑞亚的蔷薇[1],即使在冥府
你也寂寞无闻,在黯淡的影子当中
摸索行路——轻飘飘地,被一口气吹熄。
[1] 皮瑞亚在希腊北部,是一个多山的区域,相传为缪斯女神的出生地。皮瑞亚的蔷薇象征了缪斯女神的成就——音乐、舞蹈、诗歌、学问、文化。
P121:
48
……
只有一种渴望抓住我——
死去,并看到
阿喀戎
露水打湿的莲花岸
P136-138:
55 1)
黄昏星
收敛起所有
被黎明驱散的——
收敛起绵羊
收敛起山羊
也收敛起孩子到母亲身旁
译者注:
……
关于诗中最关键的动词,我选择了“收敛”,因为它是“驱散”或“散布”的更准确的对应,而且,似乎比“招回”或者“带回”都更强调黄昏星的主动性,以及绵羊、山羊、孩子的被动性:它们都是弱小的,被黎明“放牧”出去, 被黄昏召集回来。而当它们这么被“牧人”收敛起来的时候,此中有一种依依的亲切感,好像整个宇宙,整个星空,都是我们的看护者了。
P141-143:
56 1)
正如甘棠在高枝上发红了,
高又高的,在树顶最高枝上;采甘棠者忘记
它了——
不, 不,哪里是忘记?——只是不能企及罢了
……
译者注:
……
前一种较胜,因为更忠实,一如原文之有三行:强调“在树顶上……在树顶的顶上”,表面看来似乎语句重复,但原文如此,而且恰恰是其好处:以文字的安排暗示苹果之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好像观望者不断仰视,目光不断上移,而苹果终于不能企及。
P170:
74 1)
但是你啊,你已经忘记了
P175:
译者注:
……
卡尔森在其著作的第一章中分析了欲望的双重性:既苦又甜,既寒又暖,既湿又干;它给恋爱中的人造成矛盾的精神状态,使之做出自相矛盾的行动,甚至导致双重的道德价值——欲望既善又恶,可以引一个人走上美德的道路,也可以引之走向堕落和死亡。卡尔森以为,“厄洛斯”这个希腊词的本义是“缺乏”。这决定了“欲望”永远不能得到满足,因为一旦满足,“欲望”就不存在了。“对于从萨福直到今天的思想家们来说,厄洛斯的这一矛盾内涵至为重要。”(第10页)
我就说是《会饮》吧.jpg
P194:
86
自会有人记得我——
我说——
即使在
另一个时代
是的。自会有人记得你。
P196:
88
[公元2世纪,泰阿的马克西穆思,巡回演讲家和修辞学家,为这首残诗提供了一个预警。在《讲演集》(18.9)里,他说:“正如苏格拉底在死前责备妻子仙诺柏的悲哭一样,萨福也责备她的女儿。”]
供奉缪斯女神的家宅
不当传出悲悼的哭声
或可与35对读。
P197:
89
眼睛上面
黑色夜眠
P214
101
[亚里士多德在《修辞学》里写道:]
死是恶事(萨福说)——
诸神规定如此,否则,
诸神也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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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本信息略